我猛地往肚子里灌水，直到水壶见了底。
再有十分钟，上午的课就正式结束了，然而我连一节课的内容都没认真听进去。
我的脚不自觉地抖动，脑子里全是程颜早上对我说过的事。
“排名退了两个名次，能算得上考差了吗？”
答案是:不能。从排名的角度来看，学姐的成绩和考试失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也就是说，难不成学姐对我和叶瑶说谎了吗?不，这个结论太过于轻率了，首先，她没有向我这个局外人说谎的理由;再者，看学姐的表现，也不像是在撒谎。
那么，假定学姐考试失手的情况是确立的事实，以此为前提，能得到的结论就只有一个:学姐在考试中确实考差了，但是这个“差”并没有体现在排名上，而是体现在其他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显而易见，只剩下在考试的得分上了。
排名虽未见波动，但分数却大大退步了，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而从程颜的反应来看，她不知道学姐在分数上栽了个跟头，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有谁知道学姐的模考分数情况。
当然，学姐的科任老师们肯定知道，但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我注意到了前面正低着头翻看抽屉里的漫画书的何东智，没准这家伙掌握有我遗漏掉的信息。
于是我把身体往前一倾，用笔尖去戳了戳何东智的后背。
何东智像根撒了手的弹簧似的身躯猛地一抬，然后左右来回张望，片刻，他才缓缓回头看向我，压低音调说:“哇靠阿行，你别吓我行不？我看得正入迷呢，被你冷不丁地碰一下，你是想把我的心脏吓出来吗？”
有那么严重吗?好吧，我下次注意。
“先不说这些。”我把话题转向我关心的方面，说道:“问你件事，江雨姚学姐模考失手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干嘛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呀？嘛，说起来，那是之后一切事情的起因吧。”
“嗯，那场模考的结果是所有问题的源头，明明它那么重要却一直被我忽视。所以，我想问问你，对那场模考你有什么印象吗？”
“我怎么可能有印象嘛，那是人家高三学长学姐们的事，我一个高一生上哪去打听这种东西……不过，听你这么一说……”
何东智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眼神逐渐游离向远方。
我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便问道:“如何，想到什么没有？”
“嘛，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线索。”他低声嘟囔着，少见地收敛起了笑容。
“我记得，大约是一个星期前吧，学校大门口旁边的大型告示栏上，不是贴出了一副公告嘛，那张公告好像就公布了一些高三模考的信息呢……”
“龙虎榜。”
“龙虎榜呢。”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相同的词。
高考模拟龙虎榜，那是校方为全体学生了解高三模拟考试各项结果的第一手资料而设置的窗口，其目的当然是想借此激励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但是就我目前收集到的情况来看，它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阿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
“算不上，不过终究是有点头绪了。”我在嘴里嘀嘀咕咕，虽然话是对何东智说的，但听起来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哦！阿行，你终于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嚯嚯，不愧是你呀!来来来，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送巧克力的人究竟是谁？是不是我之前提出的卫检会的人呀……”
何东智开启了噼里啪啦连珠炮模式疯狂追问，看得出来他对我方才的话很是在意。然而我并不打算现在就解释给他听，不是因为我有意卖关子，更不是想模仿影视小说里的侦探形象拖拖拉拉地解密来吊观众读者的胃口，而是目前我也没有得出任何称得上“答案”的结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决定不说为好。
“不行，现在不能说，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搞清楚的。”
“诶，怎么这样?”何东智面露不满，嘴里接着嘟囔道:“说嘛，有什么不可说的。”
“不行。”
“说啦，告诉我呗。”
“哎，没到时候。”
“说嘛说嘛。”
“喂喂喂，打住打住，你声音太大了。”
何东智的音量越发增大，我赶紧出言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哟呵，那边的，那边的两位小兄弟。”
我感觉身子一凉，何东智的表情也僵住了，额头直冒冷汗。
讲台上，班主任老师莫艳华把手里的英语教材卷成书卷，一边右手拿着，一边拍着左手的手心。
“我知道快下课了，但是既然还没打铃，那么就是说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你们两个小伙子有什么重要的话题非要课上讨论吗？”
莫老师的脸上笑意盎然，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但是我和何东智心里都清楚，在那背后潜藏的危险，是会把我们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的!
那有规律的拍击声，正是我们走向“终焉”的倒计时呀！啊！老师，我错了!please饶了我吧!
何东智一边摇着手一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解释道:“没有没有，莫老师，我们没有聊什么啦。这样的，我刚才在看课外书，然后阿行看不惯我这般不务正业浪费青春，所以出言制止我而已啦。”
我听完不禁眉头一颤，何东智这是在牺牲自己给我做挡箭牌呀。
他缓缓转过头，冲我竖起了大拇指，眼角嵌着泪珠说:“阿行，不，兄弟，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从今往后，我们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了，所以，答应我兄弟，一定要解开困扰江雨姚学姐的谜团呀。”
此时此刻，我感觉何东智周身逐渐环绕起神圣的高光，哇，好耀眼，就像太阳一样刺目呀。
我也忍不住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嗯，放心走吧兄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当我以为故事会向《何东智光荣牺牲换取秦木行安逸生活》的剧本发展的时候，莫老师突然向我们泼来了凉水:
“你们以为我会信吗？”
“噗。”
“额。”
“把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一听就知道是瞎话。唉，还有啊，”莫老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露不满地叹了一口气，双手叉着腰说“搞得那么壮烈，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啦。算了，你们两个下次注意就行了，铃还没响就不算下课，你们不要太兴奋。”
我和何东智相互看了看彼此，赶忙对莫老师点头称是。
就这样，这场风波算是平安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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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下课，我麻利地收拾起书包离开了教室。作为一名运动员，何东智必须抓紧任何可用的时间训练，所以他没办法和我一起去确认龙虎榜上的信息。
南海市中午的太阳已非早晨时可比了。炙烤的大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凭空起火。天空没有半缕可用于遮挡阳光的薄云，四面无风，草木无动，我心生一股不久便能听见蝉鸣的预感。
我像许多青春校园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在烈日底下奔跑。俗话说:在太阳下和雨中的奔跑，是我逝去的青春。看来我还差一个项目就能体会到青春的滋味了。
龙虎榜设立在学校的大门口旁边，从教学楼出发，需要横穿升旗台所在的中央广场。
笼罩在这般闷热的气氛中，不消片刻我已经汗流浃背。途经旗台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同学站在国旗下行注目礼。这类情形不算罕见，尤其是在学校里，中国当代的高中生对国家也是抱有尊重的，所以引起我注意的其实是这位同学的发型，毕竟现在留光头的学生实在没几个。
龙虎榜是一副粘贴在公告栏上的大型告示，面积巨大而且用着红黄相间的颜色打底，绘有一龙一虎的图案，所以找起来并不难。
排名前十的学长学姐们的名字都设置在最醒目的榜眼位置，得益于此，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江雨姚学姐名字:
5 江雨姚 降2
这样的排版非常简单易懂了，江雨姚学姐本次摸考的年级排名是全级第五，而这个“降2”说的应该是与上次考试的排名相比，这次考试的排名变动情况。
“呼，没错呢，虽然排名是掉了，但是仅仅只有两名，而且还稳居在年级的前十位，怎么看都不能算考差了。”
我不禁咬了咬嘴唇，尽自己的所能让因炎热而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龙虎榜上没有将考生的考试分数展现出来，说明校方应该是想要给学生们一定的隐私空间，因为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开始分数。
那么，“那个人”是怎么知道学姐考差的事实呢？
我抬手拂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转身朝教学楼高三级自习室的方向走去。
有些被我遗漏的环节需要找学姐好好确认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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